心慢慢沈下去，蘆葦後面說的話，我便只聽了個大概：“小敏，我家裏有些服裝雜志……借給你，你看多一些……時尚服裝……你就會越來越有感覺……”

我擠出一句話：“不好看你就別看！”說完丟下楞在一旁的蘆葦，一個人進了廁所。

“我其實沒想來廁所，是你硬要我陪你來的，那我就在沒人的地方告訴你，你穿著這身衣服真的不好看！”蘆葦的聲音從我身後傳進我耳朵。

她的話像一根針紮進了我的心中，說不出的難過，這還是我的朋友麽？為什麽每一句話都在潑冷水？雜志？是啊，我家裏窮，衣服穿舊的，雜志當然也沒有啦。她憑什麽說我的衣服不好看呢？這可是我姐姐訂婚的時候在大城市買的高檔洋裝……

整個一節課我都在胡思亂想，難過，懊惱，生氣。蘆葦把她們小組的語文作業交給我的時候，我都沒有給她任何表情。

就這樣別別扭扭地過了一整天。放學後，蘆葦叫住我問：“小敏，你為什麽不理我？”

“你高高在上，你一直覺得你漂亮，你是最美的，你可以俯視我，但是不能平等對待我，甚至不能忍受我比你穿得漂亮！今天，我穿上了我最漂亮的衣服，你卻說難看，其實你是嫉妒！”

蘆葦目瞪口呆：“我，嫉妒你？”

我氣急敗壞：“在你眼裏，你就是天生的白天鵝而我就是天生的醜小鴨，當我比你醜的時候你就很同情我，你願意竭盡全力幫助我，但是當我要比你漂亮的時候，你就打擊我！”

蘆葦瞪大了眼睛：“我……我還打擊你？”

我丟下蘆葦，轉身就走。她在身後惱火地說了一句：“莫名其妙！”

12

與蘆葦鬧得不愉快，其實我心裏也著實別扭。可是不知道別扭之處到底在哪兒，以至於晚上我背單詞都背不下去。腦袋裏凈是蘆葦說的那些話。一直折騰到半夜，我跟這些單詞來回較勁，想讓自己安靜下來。

第二天中午，又到了我出板報的時間。往常這個時候都是我們文科四劍客一起嘰嘰喳喳的快活時光，可是現在四劍客中的兩位出現了情感危機。

我穿著漂亮的洋裝，小心翼翼地在黑板上寫著今天的內容。

杜微微和林林從身後過來，林林馬上就註意到了我的新衣服：“哇，小敏，好漂亮的衣服！”

我心裏高興極了——這才是一個好閨蜜該說的話嘛！

林林說：“今天要我幫你畫插圖嘛？”

我長出一口氣：“我還有一大半文字沒寫完呢。”

林林說：“小敏，你穿著那麽好的衣服，寫粉筆字會把灰落到衣服上，你脫了吧……就像我畫畫時都是穿最普通耐臟的衣服的，這樣才不心疼。”

林林說得對呀，我怎麽沒想到呢。這麽漂亮的衣服，弄臟了該多心疼啊。

我立刻便把外套脫下來，仔細疊好放進書包裏。杜微微笑著說：“小敏，我幫你寫一部分，這樣會快一些。”

我們三個忙活了起來，從小就練書法的杜微微寫字漂亮得很，而林林則在計劃著插圖的布局。她一邊比量一邊問：“今天怎麽不見蘆葦呀？”

我說：“我不跟她好了！我決定，起碼三天不跟她說話！”

林林很吃驚：“啊？怎麽回事？”

杜微微也停下了寫字的手：“是有什麽誤會嗎？”

我的委屈一下子忍不住了：“她說我的新衣服不好看……她衣服多呀，什麽都是最時髦的，我可沒幾件新衣服。這是我姐姐給我的，我姐姐都把她最貴的訂婚衣服送我了，我穿在身上，蘆葦卻沒有一句讚美的話……我可是覺得這是世界上最美的衣服！蘆葦甚至說，這衣服還比不上校服，天啊，我們的校服那麽難看，怎麽可能這衣服比校服還難看！我不知道她為什麽要這樣貶低我姐姐的衣服，所以我很生氣！”

林林點點頭：“小敏，你誤解蘆葦了……我跟你說吧，因為這件衣服是給大人設計的，衣服本身很美，但是你還沒發育好，胸部、肩部都沒成熟，穿著就顯得別扭。等過了兩年，你的身子長開了，你再穿上這衣服就美美的了……”

杜微微笑著附和：“剛才第一眼看到你穿這衣服時，我也沒說你穿著漂亮，因為它對應的年齡和身份，其實不是眼下的你。林林說的也只是衣服漂亮，可沒說你穿著漂亮。真的，校服確實很難看，但是校服很適合我們的年齡，穿起來就是學生妹的樣子。這衣服很美，很洋氣，但它是時裝，是給已經工作的姐姐們穿的。等過了兩年，你上大學了拿出來穿，肯定超漂亮超有氣質的！”

我心裏的疙瘩慢慢解開了，我知道，這三個人是我最好的閨蜜，我們是文科四劍客，就算所有人都在騙我，她們三個是不會騙我的。可是，我已經一天不理蘆葦了，我……

林林看出來我的猶豫，放下粉筆說：“我去把蘆葦叫來，讓她繼續給你念稿，我幫你插畫，這樣好了吧？”

我沈默了一秒鐘，點點頭。

一旦想通了這些，一切都似乎開朗起來。

就這樣，我們四劍客又聚在了板報前面，林林在畫插圖，杜微微筆走龍蛇，蘆葦用她標準的普通話在給我念稿子……

生活中總歸要有一些小插曲，就仿佛一面湖水總歸要有飛鳥掠過的漣漪，但是湖水依舊是湖水，友誼還是友誼。青春還在繼續，陽光依舊燦爛。我們的閨蜜情可算是青春中的瑰寶了。

我走在回家的路上，路過球場，一幫少年正在打籃球，豹子和高興也在其中，如果說我們四劍客是閨蜜情，那麽豹子和高興就應該是牢不可破的兄弟情。

我離開了球場，身後一陣陣歡笑和呼喊傳過來：

“豬高興……好球！”

“豹子，你老是甩你的腳，你是在顯擺你的新鞋嗎？”

“豬高興，這破鞋算啥，也值得我顯擺？我爸爸馬上就回來了，我找他要變速自行車，那才叫拉風！”

“別吹牛啊你……哎，哎傳球，傳球……快給我……”

我的舅舅，高臺門裏稱呼不加前綴的舅舅那就是親舅舅，從他遠在西安的工程項目中抽空回來了。

童年和少年時代，我們可喜歡舅舅出差了——小學時代，我人生第一次吃到香蕉，是舅舅從雲南帶回來的，我弟弟高興，第一次見到的冰糖葫蘆，是舅舅從東北帶來的；還有，我姐姐穿的第一雙絲襪，是舅舅從廣州帶來的。那時，舅舅一回來，就會在家裏搞個聚會——用現在的語境，就叫“家族團聚派對”，出手大方的舅舅叫舅媽做一桌子好吃的，然後叫上自家親戚以及高臺門的鄰裏們，顯擺出各種外地特色點心禮物，除了聚會期間吃好喝好外，還保證到場的每個孩子人手一份小禮物，這樣的聚會自然是人人歡天喜地。我們的爸爸媽媽從來不出差，但是舅舅，他會滿世界地跑，回來以後就有很多的故事，我們喜歡一個有著很多故事的親戚，我和高興在舅舅那裏聽來的故事，倒騰一下，販賣給班裏的同學，那天我們就是班裏的焦點人物。

所以，很長一段時間裏，舅舅是我們的眼中最有眼界最權威最一言九鼎的大男人——只除了一個人，舅舅在他那個混世小魔王兒子豹子面前，他總顯得無奈。

後來長大一些，眼界開了，市場上的商品也豐富了。無論是南方的水果還是北方的蜜餞，都能在集市上買到，舅舅嘴裏的那些天南海北的故事，在我們積累了一定閱讀量之後也覺得沒啥稀罕的，但是，我們還是喜歡舅舅出差回來。

媽媽又把我當人肉電話，差遣我去叫舅舅周末來我家吃飯——為了這頓飯，爸爸決定要晚上趁著市場收攤時候去買一只雞回來。

我興奮地嚷：“哇，今晚能吃雞啊！”

媽媽嘟囔著：“不是今天吃的……這孩子，就知道吃……”

我已經出了門。

13

我不是很喜歡舅媽，因為舅媽重男輕女。

這不，我剛進高臺門，就聽到舅媽訓斥大女兒金子的聲音：“這麽點事情你都做不好，你說說你還能幹點什麽？”

我一跨進舅媽家的門，就看到狼狽的一幕：一個鍋被扔在地面上，屋子裏有股明顯的焦糊味。我忙問怎麽回事。

舅媽沒好氣：“看看你金子姐，一鍋綠豆湯就被她燒糊了，鍋底也燒焦了，整天浪費錢。”

旁邊金子姐捂著臉，臉上有個通紅的巴掌印。她委屈地辯解：“是你讓我去城東跑一趟，把做好的衣服給送過去，說能多給一塊錢。我走的時候，還讓豹子看著點鍋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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